「瘟疫中的一角心靈淨土～約翰受難曲」
茥伊肯（Sigiswald Kuijken）與小樂集古樂團（La Petite Bande）
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 )1724年完成的《約翰受難曲》，與之後創做的《馬太受難曲》，是音樂史上的兩大鉅作，更是同類型創作中的集大成與典範，有著崇高的地位。儘管巴赫的名字一度在時代的轉換中被淹沒，複音音樂織體與對位線條的運用，在18世紀中期逐漸被另一種乾淨、簡單、優雅的音樂風格取代，不過在1829年孟德爾頌於柏林重新演出了《馬太受難曲》後，「老」巴赫的音樂又再度出現於大眾的目光中。孟德爾頌重新「發現」巴赫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不過在當時十九世紀「浪漫風潮」席捲歐洲的背景下，孟德爾頌演出的巴赫作品是以一種浪漫風格的方式演出，換句話說是一種以（當時的）「現代」風格演奏的巴赫，樂團編制較大，取消了數字低音聲部。
《馬太受難曲》的復興，無疑帶動了人們對巴赫更早之前創作的《約翰受難曲》的興趣。《約翰受難曲》的規模較《馬太受難曲》來的小巧精緻，由一組樂團、四個聲部的合唱團與獨唱家組成。二十世紀著名音樂學家保羅.亨利朗（Paul Henry Lang，1901—1991）在他的經典著作《西方文明中的音樂》中，曾經這樣評價《約翰受難曲》：「《約翰受難曲》比後一部《馬太受難曲》更富青春氣息與衝動…短得多、更概括、更熱烈、更形象的表現了這部儀式戲劇」。我們在欣賞時不妨特別側重於巴赫在宗教性與戲劇性之間所達到的平衡。福音者向聽眾交代了聖經故事的發展，「宣敘調」與群眾合唱常常產生對話，不論是衝突、喧嚷、同情與憐憫，這些富有動態感的段落是相當戲劇性的；數首穿插的「詠嘆調」則是靜態的、內心獨白的體現，與聖詠（choral）段落相互映襯，凸顯了宗教性的莊嚴與基督內心的平靜。
近年來古樂版本的最新詮釋，通常不再使用大型合唱團，而是一個聲部一至二人不等，合唱與獨唱由同一人擔綱，因此以場演出舞台上的聲樂家大概在十人以內。文章中分享的版本，是歐洲知名的老牌古樂團小樂集古樂團（La Petite Bande）演奏的《約翰受難曲》，1995年在比利時 Anteverpen 教堂的實況錄像。由於年份較久，因此合唱團仍是以較多人的方式呈現。La Petite Bande成立於1972年，由比利時巴洛克小提琴家庫伊肯（Sigiswald Kuijken）組建，他們演奏的巴赫作品是相當權威性的。值得一提的是，這場演出的獨唱家均是一時之選，都是歐洲樂壇重要的名家。像是擔綱福音歌者的德國男高音 Christoph Prégardien，早年以演唱莫扎特歌劇與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而在樂界嶄露頭角。尤其是他在巴赫兩部受難曲中擔綱的福音歌者一角，更受到評論界的極大讚譽，儼然成為福音歌者的經典代表。我們在欣賞時，不妨特別留意 Christoph Prégardien 如何在交代聖經故事的同時，經營出許多細膩的表情變化與戲劇張力。另外一位值得介紹的假聲男歌者，是台灣樂迷相當熟悉的修爾Andreas Scholl，幾年前剛在台灣演出過。Scholl 曾與多位重要的古樂團體合作過，音域寬廣，音色細膩。《約翰受難曲中》相當名的一首詠嘆調《為了讓我擺脫罪孽的枷鎖》（Von den stricken meiner Sünden mich zu entbinden），我們可以欣賞 Scholl 與兩把雙簧管的精彩演出。
另外，這場演出中的長笛首席馬克韓岱（Marc Hantaï），來自歐洲著名的韓岱家族，家中三兄弟皆是優秀的古樂器演奏家。對於台灣的古樂愛樂者來說，Marc Hantaï更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因為其夫人陳逸芬女士組建了福爾摩沙巴洛克古樂團，夫妻倆同為古長笛演奏家，在舞台上一同演奏的身影也成為愛樂者津津樂道的話題。大家可以在《約翰受難曲中》的第一部份的詠嘆調《我愉快的腳步追隨你》（Ich folge dir gleichfalls mit freudigen Schritten），聽到Marc Hantaï 精彩的獨奏。
值得一提的是，此場演出擔綱數字低音的鈴木秀美（Hidemi Suzuki），其哥哥鈴木雅明（Masaaki Suzuki）是知名指揮家，創辦了日本巴赫學院樂團（Bach Collegium Japan），該團可以說是延續了La Petit Bande 的演奏學派 （小提琴多為 Sigiswald 的學生），且兩個樂團的首席均為 Ryo Terakado（寺神戶亮）（續讀：璀璨樂饗•亮大師終於來了）。亮大師原本預計參與福爾摩沙巴洛克古樂團2020年的巴洛克歌劇音樂會，可惜因為新冠病毒疫情而被迫取消。另外日本巴赫學院樂團的數字低音 Rainer Zipperling (續讀：為什麼巴洛克大提琴泰斗，持續多年相挺福爾摩沙巴洛克古樂團）更是福爾摩沙巴洛克古樂團的固定成員。有趣的是，Bach collegium japan 版本的《約翰受難曲》，擔綱福音者的 Julian Prégardien是 Christoph Prégardien 的兒子，父子倆演唱的巴赫福音者，都獲得了極高的評價。另外，日本版的假聲歌者 Damien Guillon，是當今歐洲十分紅火一位音樂家，其演唱的巴赫清唱劇特別受矚目。
讀者不妨比較 La Petite Bande 與 is Bach Collegium Japan 演出的《約翰受難曲》，理解其中的脈絡與傳承。
【作者介紹】
武文堯
生於台北，自初中開始公開發表音樂評論文章，台灣年紀最輕的音樂評論人、音樂文字工作者。曾就讀台北藝術大學音樂學系、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台灣國藝會2017-2019專案評論人。多次獲邀擔任音樂會導聆，於台北國家演奏廳、文水藝文中心、台北教育大學雨賢廳等地演出。目前文章固定刊載於三聯《愛樂》雜誌、台灣表演藝術評論台。